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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晓明:郑板桥的诗性空间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庄晓明

在我的心目中,郑板桥是一位独特的大诗人。这独特在于,他将创作的诗词的诗意诗境,绝妙地通过书法延伸入他的画竹之中;或者说,他的那些风姿卓异的画竹及书法,就是他的诗意诗境的另一种表现方式。

郑板桥以诗书画“三绝”著称于世,且均臻一流水准,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罕见的。论诗词创作成就,郑板桥不仅是“扬州八怪”中最高的,也是进入中国文学史的一位大家。1985年出版的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所主编的《中国历代文学家评传》中,郑板桥是赫然入选的,可以说是以书画著称者中唯一入选的。刘大杰先生在他的经典之作《中国文学发展史》的清诗一章中,给予了郑板桥两个页码的篇幅,比给予清初大诗人钱谦益的还稍多一些,可见郑板桥的诗在刘大杰的文学史考量中的地位。论书法,恰如郑板桥在《赠潘桐冈》一诗中的夫子自道:“吾曹笔阵凌云烟,扫空氛翳铺青天。一行两行书数字,南箕北斗排星躔。”提到郑板桥的画竹,名声就更响了,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郑板桥的“竹子”好,海内外收藏界早就当作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。或许,在中国文化史上,在“诗书画”的全面比较中,可与郑板桥并论的,是郑板桥曾刻一印,自称“青藤门下走狗”的徐渭,相信这两个杰出人物之间的比较研究,当是一篇有趣的大文章。

我之称郑板桥主要为一位独特的大诗人,是基于一种广义的“诗”而言。奥地利的卡夫卡是一位伟大的小说家,但西方批评家们常常以诗人称之,因为他的小说并不着重于故事情节,而是力图写出一种寓言,一种象征,并以此探索人类存在的意义。中国现代杰出的作家沈从文,批评家们亦时以诗人称之,他的小说同样不以曲折复杂的情节取胜,而是追求一种乡野诗意,充满了对人生的隐忧和对生命的哲学思考。卡夫卡和沈从文的小说,在某种意义上,可以看作是他们以小说形式所写的诗,对于郑板桥的画,我们同样可以在这一理念上延伸,看作是他作为诗人的另一种形式的诗。他的画,尤其是他的画竹,绝不是为了画而画,而是在其中寄托了一种品格,一种象征,一种境界,它们或挺拔孤耸,或摇曳如诉,或如风中精灵,或如闪电魂魄……我们完全可以将它们看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诗行排列。而使他的画和他的诗更为分不开的,是郑板桥喜爱在他的画的空白处,以杰出的书法穿插填上内容相配的诗词,或诗意的文字,相互注释,相互支撑,展开一个更为广阔、更为深邃的诗性空间。这种郑板桥式的“诗书画”一体的综合艺术,无论如何命名,我觉得称之为另一种形式的大“诗”,更符合其美学的本质。

在郑板桥诗书画“三绝”的创作中,诗显然是处于核心位置,并辐射到他的书画之中。核心不一定最耀眼,却是决定着他的整体艺术的高度和深度。如郑板桥有这样的一首给一竿画竹的配诗:

一枝瘦竹何曾少, 十亩丛篁未是多。

勘破世间多寡数, 水边沙石见恒河。

这首七绝颇形而上,探讨了少与多的关系。首句就强调了“一枝瘦竹”并不意味着“少”,在美学的意义上,“一”,可以象征着一个世界,而这个世界可以容纳一切。第二句的“十亩丛篁”自然也就不代表多了,数来数去,它只是意味着一个具体的数字,根本无法与“无限”联系在一起。因此,勘破俗人眼中的对“多”与“少”的理解,我们就可以从普通的“水边沙石”,见到无限而永恒的恒河——诗的后两句,一下子将诗意提升到一个形而上的高度,让读者眺望一个无限深远的世界。这首七绝的诗思,令人联想到英国大诗人布莱克的名篇:“一颗沙里一个世界/ 一朵花里一座天堂/ 把无限放在你的手掌/ 永恒在一刹那里收藏。”而在郑板桥这里,如此深邃的诗意,再配以一流画竹的丰富,再创,一流书法的呼应,延伸,无疑就是成就了一首独特的“大诗”。

郑板桥的配竹诗丰富多姿,这样独特的“大诗”应还有不少。这样的综合艺术品,或另一种形式的大“诗”,无疑是难得的历史馈赠,我们除了赞美,就是应该不断探索、挖掘这珍贵的宝藏,不断地以新的时代的眼光,赋予其新的价值与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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